冯正五十岁的生日,没有蛋糕,没有祝词,只有餐桌上那份泛着冷光的离婚协议书。
妻子杜薇平静地整理着餐巾,像在谈论天气:“签了吧,你我都知道,这二十多年,我们只是合伙人。”
冯正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钝痛,不是对离婚的恐惧,而是对这二十年荒谬人生的彻底绝望。
他拥有体面的事业和旁人艳羡的家庭,却在五十岁这年,才真正理解了何为“求而不得”的极致痛苦。
枕边人给不了爱,冰冷如铁;心上人给不了家,遥远如月。
他被困在“责任”和“奢望”之间,像一只被拔光羽毛的鸟,飞不出去,也暖不回来。
01
冯正将那份协议书推到一边,没有看杜薇,只是低头喝了一口早就冰凉的茶水。
“我不会签的,薇薇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疲惫感。
杜薇,著名的大学文学系教授,五十岁,保养得体,眼神里永远带着一种对世俗的轻蔑。
她从不争吵,因为她认为和冯正争吵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。
“冯正,别做无谓的挣扎。”她的语气像在指导一个不合格的学生,“你我之间,早就没有了任何情感基础。你的存在,对我而言,只是社交场合的一个符号,一个证明我生活完满的道具。”
冯正知道这是实话。
他们二十五年的婚姻,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利益的交换。
他需要杜家的资源和背景,她需要一个体面且不给她添麻烦的丈夫。
二十多年来,杜薇从未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,甚至连一句关切的问候都没有。
他们的生活精确地划分为各自的领地,连卧室都是分房而居。
他抬头,看着她那张精致的、毫无情绪波动的脸,忽然觉得连愤怒都失去了力气。
“符号也好,道具也罢,”冯正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没有出轨,尽到了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。你现在提出离婚,总得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。”
杜薇轻蔑地挑了挑眉,指了指桌上另一份文件:“理由在这里。你最近在公司运营上,是不是有些手脚不干净?”
冯正脸色骤变。
那是他公司财务审计的初步报告,上面赫然标注着几笔可疑的资金流向,都指向他的副手,但实际上,这些操作是在他小舅子杜明辉的授意下进行的。
杜薇继续施压:“明辉发现了漏洞。你知道,杜家在商界和政界的人脉,要让你在五十岁身败名裂,易如反掌。”
这一刻,冯正不是害怕杜薇的冷酷,而是害怕杜家的权力。
他所有的事业和体面,都建立在这桩冰冷的婚姻之上。
一旦破碎,他将一无所有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——乔乐。
乔乐,三十八岁,是他设计所的客户经理,也是他十年前遇到的“心上人”。
她像一团温暖的火,燃烧着他枯槁的心。
他们没有越界,甚至连一次亲吻都没有。
他们的关系,只存在于深夜的咖啡馆、无声的凝视和那些关于未来家庭的“奢望”里。
乔乐的丈夫是个典型的浪子,常年在外,对家庭不闻不问。
乔乐同样被困在责任的牢笼里。
冯正闭上眼睛,他痛苦的根源就在于此:他无法给乔乐她想要的家,也无法从杜薇这里得到他需要的爱。
“你先回去吧,薇薇。这件事,容我再想想。”冯正艰难地说。
杜薇站起身,眼神里的不耐烦达到了顶峰:“给你三天时间。别让我动手,冯正。那会很难看。”
房门关上的瞬间,冯正瘫倒在椅子上。
他知道,杜薇不是在威胁他,而是在陈述事实。
而让他更痛苦的是,今天下午,他答应了乔乐,如果他能处理好家庭,他们就一起远走高飞。
02
冯正的办公室,位于城市老城区一栋玻璃幕墙的高层建筑里。
他站在这里,可以俯瞰这个被欲望和钢筋水泥堆砌起来的都市。
手机屏幕上,是乔乐发来的信息:“一切都好吗?”
简单四个字,却像一根针,刺穿了他伪装的坚强。
乔乐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出口。
十年前,当他第一次在客户会议上看到她,她穿着一身米色的职业装,眼中带着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温柔和对生活的不甘。
那一刻,冯正觉得自己体内沉睡的灵魂被唤醒了。
他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段关系,他们像两只小心翼翼的蜗牛,只敢在各自的壳里,通过触角进行微弱的触碰。
冯正拨通了乔乐的电话,声音尽量保持平静:“没事,老问题。”
“是杜教授又给你压力了吗?”乔乐的声音轻柔,带着一丝担忧。
“嗯。她想让我把公司的一部分股份转给她弟弟,杜明辉。”冯正含糊地解释,没有提离婚协议和财务漏洞的事情。
乔乐沉默了一会儿,叹了口气:“冯正,你太软了。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维持现状上,可现状只会越来越差。”
“我知道,”冯正苦笑,“但如果我反抗,我失去的不仅仅是公司,还有我所有的社会地位。我五十岁了,我不能从零开始。”
乔乐没有再指责他。
这是冯正最大的悲剧——他不是没有能力反抗,而是对失去“体面”的恐惧,让他宁愿在冰窖里苟活。
“乐乐,给我点时间。我正在想办法,把杜明辉那些见不得光的把柄找出来。”冯正语气坚定了一些。
杜明辉,杜薇的亲弟弟,一个典型的“关系户”。
四年前被杜薇安插进公司,表面上是“投资顾问”,实际上是杜家渗透和控制公司财务的工具。
他油滑、傲慢,对冯正这个姐夫充满了轻蔑。
冯正知道,杜明辉最近在做一笔涉及海外地产的“灰色投资”,急需从公司挪用大笔资金进行周转。
这正是杜薇逼迫他交出股权的原因之一。
他必须找到杜明辉的致命弱点,才能保住公司,才能有和杜薇谈判的筹码,才能给乔乐一个承诺。
就在他决心反击时,办公室的门被推开,杜明辉带着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味走了进来。
他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,吊儿郎当。
“姐夫,忙着呢?”杜明辉将一个高尔夫球包扔在沙发上,态度极其随意。
冯正皱了皱眉:“明辉,你进来之前不知道敲门吗?”
杜明辉嗤笑一声,走到冯正的办公桌前,双手撑着桌面,身体前倾,眼中带着明显的挑衅:“姐夫,你是不是忘了,这公司未来姓什么?少跟我摆你副总的谱。”
“公司在我的名下,我说了算。”冯正强压怒火。
杜明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,扔到冯正面前:“这是给你的零花钱,密码你生日。你乖乖把手上的股权转让书签了,姐姐就不会为难你。你继续当你的副总,吃喝不愁,多好?”
“你这是在侮辱我。”冯正感到一股热血冲上头颅。
“侮辱?”杜明辉哈哈大笑,“姐夫,别装了。你那点设计天赋,早就被市场淘汰了。你现在唯一的价值,就是给杜家看门。你心里那个小情人——乔乐,她知道你活得这么窝囊吗?”
冯正猛地站起身,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。
杜明辉竟然调查了乔乐。
“你对乔乐做了什么?”冯正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杜明辉耸了耸肩,慢悠悠地说:“我能做什么?不过是帮她解决了一些小小的麻烦。她最近的项目,不是资金周转困难吗?我投了点钱,算是帮了她一把。”
冯正的心脏猛地一沉,他意识到杜明辉的目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恶毒。
03
冯正立刻给乔乐打了电话,语气急促:“乐乐,你最近是不是接受了什么投资?”
乔乐的声音有些犹豫:“是的,冯正。你别担心,是一家信誉不错的风投公司,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。怎么了?”
“投资人是不是杜明辉?”
电话那头,乔乐沉默了很久,随后轻声回答:“是的,是他。他以匿名的方式注资了。冯正,你知道的,我不能拒绝这笔钱,我的项目等不了。”
冯正感到一阵眩晕。
他努力维持的“心上人”的纯净,竟然被杜明辉用最世俗、最肮脏的手段玷污了。
杜明辉不仅要在事业上摧毁他,还要在情感上凌迟他。
“别相信他,乐乐。他不是好人,他只是想控制你,用来对付我。”冯正焦急地说。
“我知道他不是好人,”乔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坚决,“但冯正,我们都五十岁的人了,不能只靠理想和爱活着。我需要钱,我需要让我的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。我不能等你,等到你处理好一切。”
这句话像一把刀,插进了冯正的心窝。
乔乐说出了残酷的现实:冯正的软弱和拖延,正在消耗掉她所有的耐心和希望。
冯正挂断电话,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。
他发现,他不仅在婚姻中是个失败者,在爱恋中,也成了阻碍心上人前途的绊脚石。
他开始疯狂地翻找杜明辉留下的痕迹。
他知道,杜明辉的财务报表一定有问题。
这家伙的贪婪和傲慢,是他的弱点。
他潜入了公司的主服务器,找到了杜明辉负责的那个海外投资项目——“蔚蓝海岸”计划。
这个项目号称是高回报的文旅地产,实际上,冯正清楚,它不过是杜明辉用来洗白和挪用公款的幌子。
他花了整整一夜,在复杂的电子文档中抽丝剥茧,终于找到了关键的证据链。
杜明辉通过虚构的海外子公司,将公司近五千万的资金转移出去,其中有一笔资金,恰好就是流入乔乐项目的投资。
这五千万,是冯正公司多年来的流动资金,一旦曝光,杜明辉会面临牢狱之灾。
冯正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和账户信息,手心渗出了汗水。
这是他反击的唯一机会,也是他重获尊严的唯一筹码。
但他必须小心。
杜明辉和杜薇关系极好,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
一旦他动了杜明辉,杜薇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反扑。
冯正走出办公室,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。
他五十岁的人生,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战场。
他没有直接去找杜明辉,而是先给乔乐发了一条信息:“我能帮你脱身,把杜明辉给你的钱还回去。相信我,给我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乔乐回复得很快:“好,我相信你。”
冯正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。
至少,他还能为乔乐做些什么。
04
冯正开始部署他的反击计划。
他先是悄悄联系了公司最信任的几个老员工,将杜明辉在公司内部拉帮结派、滥用职权的情况收集起来。
他知道,杜明辉最大的弱点,是急功近利。
那个“蔚蓝海岸”项目,因为涉及大量违规操作,现在正处于巨大的资金链断裂边缘,杜明辉急需再挪用一笔资金去填补。
冯正决定将计就计。
他找到杜明辉,表现得异常顺从。
“明辉,我考虑清楚了。股权可以给你,但是公司最近有一个紧急项目需要启动,需要五千万的流动资金。你先配合把这笔款项批下来,我立刻签字转让股权。”冯正语气平静,眼神中带着一丝被生活彻底驯服的麻木。
杜明辉果然上钩了。
他轻蔑地看着冯正:“早这样多好?非得折腾。行,五千万,我给你批。但你别耍花招。”
冯正成功让杜明辉签署了启动资金的流程。
这笔资金的流向,将成为压垮杜明辉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在准备就绪的这几天,冯正和乔乐的联系更频繁了。
他们不再谈论工作,只谈论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。
“等一切都结束了,我想去一个安静的海边小镇,开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。”乔乐憧憬地说。
“我会给你设计一栋面朝大海的房子,有大大的落地窗,每天早上醒来,都能闻到海风的味道。”冯正温柔地回应。
这些对话,让冯正觉得他不是在五十岁的泥潭里挣扎,而是在为爱奋斗的勇士。
他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,那个充满激情和理想的自己。
他甚至开始幻想,等他彻底摆脱杜薇,和乔乐在一起,他的人生才算真正开始。
然而,现实总是比幻想残酷得多。
冯正将所有杜明辉贪腐的证据,以及那笔五千万新资金的流向证据,都备份到了一个加密的U盘里。
他把U盘藏在了家中最隐秘的地方——他书房里一本已经发黄的《红楼梦》书页夹缝中。
夜里,他回到那个冰冷的家。
杜薇已经睡下了,或者说,她只是在装睡。
他们之间的沉默,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心寒。
冯正站在窗边,看着窗外万家灯火,心中充满了即将解脱的激动。
他拿出手机,给乔乐发了一条信息:“明天,一切都会结束。我拿到证据了。”
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刚响起,房间的灯突然亮了。
杜薇站在卧室门口,穿着一件丝绸睡袍,脸色平静得可怕。
“冯正,你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。”她慢慢走近,手中拿着一杯红酒。
冯正心中一紧:“你指什么?”
“你打算反抗我,反抗杜家,不是吗?”杜薇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,“你把U盘藏在《红楼梦》里了,对吗?”
冯正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。
他看向书架,那本《红楼梦》纹丝不动,但他知道,杜薇在诈他,或者,她早就知道一切。
“薇薇,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冯正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杜薇将红酒杯放在桌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她没有回答,而是拿出了另一份文件。
“这是你和乔乐的聊天记录。很精彩,冯正。你五十岁了,还在玩这种精神出轨的把戏。”杜薇的语气里充满了厌恶,但并没有愤怒。
冯正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。
他所有的筹码,所有的秘密,都被这个枕边人掌握得一清二楚。
05
冯正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,他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。
“你监视我?”他感到屈辱。
“监视?不,冯正。我只是对你这个二十五年的合伙人,保持了必要的关注。”杜薇轻描淡写,随后,她从文件袋里拿出了第三份文件,递给冯正。
冯正接过文件,那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,但不是他公司的,而是乔乐那个项目的投资协议。
“看看签名。”杜薇示意。
冯正低头看去,上面赫然是乔乐的签名,但下面代表投资方签名的,除了杜明辉,还有一个他熟悉但多年未见的名字——“宋雅”。
宋雅,是杜薇的闺蜜,也是一个知名的金融律师。
“这说明什么?”冯正不解,感觉事情正在朝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。
“说明乔乐的那个项目,从一开始就是杜家设下的局。”杜薇终于露出了一丝恶毒的微笑,那是二十多年来,冯正第一次看到她如此“鲜活”的表情。
“不,不可能!乔乐需要资金!”冯正拼命摇头。
“需要资金?是啊,她当然需要。但她为什么会找到杜明辉?冯正,你真是个天真的老头。”杜薇讽刺道,“乔乐和我是大学同学,她比谁都清楚杜家的背景和杜明辉的为人。”
冯正如遭雷击。
乔乐和杜薇是大学同学?
这个信息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。
“你以为,你和乔乐的‘精神恋爱’,是老天爷看你可怜,给你的一份慰藉?”杜薇走到他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“冯正,你的一切,都在我的掌控之中。”
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!”冯正嘶吼出声。
“因为报复。”杜薇的声音冰冷而清晰,“你以为二十五年前,我为什么会嫁给你?我当时是文学系最优秀的学生,追求者无数,我却选了你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。”
“你是因为爱我……”
杜薇哈哈大笑,笑声尖锐刺耳:“爱?冯正,你真的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?我嫁给你,是因为你毁了我最爱的人。”
冯正愣住了。
他回想过去,杜薇似乎从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人的“爱”。
“你最爱的人是谁?”
杜薇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,但很快被怨毒取代:“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。你只需要知道,当年,你为了得到杜家的支持,陷害了他,让他身败名裂,最终死于抑郁。而我,亲眼看着他,从一个骄傲的诗人,变成了一个乞丐。”
冯正的记忆被唤醒,二十五年前,确实有一个杜薇的追求者,在毕业前夕突然遭遇丑闻,据说是因为剽窃设计稿,后来潦倒去世。
“是你。”杜薇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,“我费尽心机嫁给你,就是为了让你永远活在愧疚和煎熬里。我要让你拥有所有人都羡慕的体面,却永远得不到哪怕一丝温暖。”
“而乔乐,”杜薇指着那份协议书,“她是我的棋子。她来接近你,让我彻底看清你这个懦弱的伪君子。她知道你所有的秘密,她甚至知道你把U盘藏在了哪里。”
冯正猛地转身,看向那本《红楼梦》。
“不,乐乐不会……”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
“她不会?她为了她儿子的留学费用和自己的项目资金,有什么不会的?”杜薇的声音里带着胜利者的傲慢,“她向我揭发你和杜明辉的财务漏洞,我给了她丰厚的回报。冯正,你以为的‘心上人’,不过是另一个‘合伙人’。”
冯正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。
他最信任、最渴望的爱人,竟然是枕边人安插在他身边、用来摧毁他的帮凶。
“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?不,冯正。杜明辉的贪婪,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。” 杜薇突然靠近他,压低声音,每一个字都像毒蛇的信子,
“你那五千万,我根本没打算让杜明辉拿走。我只是想让你认为,你抓住了他的把柄,让你觉得你还有反抗的机会。但实际上,那五千万,我已经让明辉转到了一个秘密账户,账户名是……”
06
杜薇停顿了一下,眼神中带着一种极致的残忍和享受。
“账户名,是我儿子,冯旭的名字。”
冯正如遭雷击,身体晃了一下,差点摔倒。
“你……你疯了!”
“我没疯,”杜薇冷笑,“我是个母亲。我知道你最害怕什么。你害怕身败名裂,但更害怕你的儿子,这个杜家唯一的血脉,受到任何伤害。”
她解释道,杜明辉负责的“蔚蓝海岸”项目,确实存在巨大的资金缺口,但那五千万,并不是用来填补杜明辉自己的窟窿,而是杜薇指使他,利用职务之便,转到了冯旭的海外信托基金中。
“这笔钱,是黑钱,是不干净的。一旦你曝光了杜明辉的贪腐,你儿子的基金就会被牵连,他也会受到调查。你猜,你那前途无量的儿子,会怎么看你这个毁了他未来的父亲?”
冯正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。
他一直以为,他与杜薇的婚姻,至少保全了儿子的利益和前途。
现在他才明白,杜薇不仅控制了他,还用儿子作为最终的枷锁。
她完美地算计了冯正的每一个弱点:他对体面的看重、对儿子的责任、以及对乔乐的奢望。
“你现在明白了吗?冯正。”杜薇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愉悦,“你所有的反抗,都只是在为你儿子铺设陷阱。你以为抓住了杜明辉的把柄,实际上,你抓住的是你儿子的把柄。”
冯正浑身颤抖,他终于看清了枕边人的真面目——一个蛰伏了二十五年,精心编织了一张情感和经济大网的复仇者。
“乔乐呢?她知不知道这件事?”冯正绝望地问。
杜薇耸耸肩:“她不知道全部,她只知道,杜明辉的资金来源有问题,她需要一个脱身的机会。我给她钱,让她演一场戏,告诉她只要配合,就能让你彻底放手。她做得很好,不是吗?”
杜薇走到书房,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本《红楼梦》的封面:“告诉我,冯正,你现在还敢去动那个U盘吗?”
冯正沉默了。
他不能。
他可以牺牲自己的事业、名誉,但他无法牺牲儿子的前途。
这是他作为父亲,最后的责任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冯正的声音里,带着一种被掏空的虚无。
“很好。现在,签了它。”杜薇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推到了他面前,“签了,你就能保住你儿子的未来,保住你最后的体面。我不会让你身无分文,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体面的赡养费,让你安度晚年。”
冯正拿起笔,手却在颤抖。
他的人生,在五十岁这一刻,彻底被击碎了。
他没有了爱,没有了家,现在连反抗的勇气和资格都被剥夺了。
他成了杜薇复仇计划中最可怜的牺牲品。
然而,就在笔尖即将触及纸面的那一刻,冯正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。
“你算计了一切,薇薇。但你唯独算漏了一件事。”冯正抬起头,眼神中没有了恐惧,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冷静。
“什么?”杜薇皱眉。
“杜明辉的贪婪。”冯正笑了,笑得异常苦涩,“你以为那五千万就能满足他吗?他做‘蔚蓝海岸’项目,不是为了你,而是为了自己。他挪用公款,早就不是第一次了。”
冯正没有告诉杜薇,他在检查杜明辉的账目时,发现了另一个更大的黑洞——一个涉及海外洗钱的巨额链条,远超五千万,那是杜明辉瞒着所有人,包括杜薇,偷偷进行的项目。
杜明辉的本性是无法被控制的。
他会为了利益,不惜牺牲任何人,包括他的姐姐。
冯正知道,这是他唯一的生路,也是他唯一的反击。
他不能直接曝光杜明辉,但他可以利用杜明辉的贪婪,让他自己引火烧身。
冯正放下笔,没有签字。
“我不离婚。”他看着杜薇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,“我要留在这个家里。我要继续当你的丈夫,当冯旭的父亲。”
杜薇的脸色终于变了,她无法理解冯正的决定:“你疯了?你留下来做什么?承受我的冷漠,还是等待我的下一步算计?”
“我要留下来,看着你和杜明辉的复仇计划,是怎么被你们自己的贪婪和傲慢吞噬的。”冯正站起身,他第一次在气势上压过了杜薇。
“你不是要我当你的道具吗?好,我当。但这个道具,随时可能反噬你。”
杜薇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但很快被压制下去。
她知道冯正的软弱,她不相信冯正敢做出任何鱼死网破的举动。
“你留下来,会更痛苦。”杜薇警告道。
“痛苦?”冯正自嘲地笑了,“我已经五十岁了。人生最痛的不是没钱,而是活得不像个人。我留下来,至少能让我看清楚,我到底是被谁推进了地狱。”
07
冯正没有离婚,这让杜薇的节奏被打乱了。
杜薇原本的计划是:以杜明辉的财务漏洞为威胁,逼迫冯正交出股权,然后以冯旭的未来为筹码,逼迫冯正净身出户,让他在经济上和情感上彻底失去依附。
但冯正选择了留下,这让杜薇无法在法律上迅速剥离冯正的身份。
更重要的是,冯正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,这让她不得不更加警惕。
冯正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加压抑。
他继续在公司担任副总,但所有人都知道,他只是一个空架子。
杜明辉对冯正的态度更加恶劣。
他公开在会议上侮辱冯正,将他当成跑腿小弟呼来喝去。
“冯副总,把这份文件送到我姐姐那里。哦,对了,别忘了替我带一杯咖啡,要摩卡,少糖。”杜明辉语气轻佻。
冯正忍耐着。
他知道,他现在每忍受一分屈辱,都是在等待杜明辉自己露出马脚。
他私下继续搜集杜明辉“蔚蓝海岸”项目之外的秘密账目。
那笔巨额的洗钱链条,牵扯到几个海外灰色地带的投资人,一旦曝光,杜明辉将面临国际通缉。
冯正发现,杜明辉最近正在疯狂地抛售一些个人资产,试图在“蔚蓝海岸”的窟窿爆发前,将资金转入那个秘密的洗钱链条中,以求自保。
而这恰恰是冯正的机会。
他利用自己对建筑和金融流程的熟悉,悄悄地修改了公司一些项目资金的审批流程,设置了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“延时陷阱”。
这些陷阱不会直接暴露杜明辉的贪腐,但会在资金流向的关键节点上,造成致命的延迟。
同时,冯正也开始重新审视乔乐。
他知道乔乐是杜薇的棋子,但他无法恨她。
乔乐的眼神里,流露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和无奈。
她是为了孩子和生存,才选择了屈服。
冯正约乔乐在一家安静的茶室见面。
乔乐的脸色苍白,眼中充满了愧疚。
“冯正,对不起。我……”她哽咽着,说不出话。
“我都知道了。”冯正平静地说,“你和杜薇是大学同学。你告诉我,你接近我,是为了钱,还是为了杜薇?”
乔乐低下头,声音很轻:“一开始,是杜薇找到我。她知道我需要钱,她要求我接近你,把我看到的一切告诉她。她承诺,只要我配合,她会帮我解决所有的经济问题。”
“那你对我的感情呢?”冯正问,这是他最在乎的问题。
乔乐抬起头,眼中含着泪水:“冯正,我对你是真的。我爱你,我爱你的善良,爱你的隐忍。我爱你身上那种……我丈夫永远给不了的温暖。”
“但你还是选择出卖我。”
“我没有出卖你!”乔乐情绪激动起来,“我只是告诉了杜薇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。关于你反击杜明辉的计划,关于U盘的事情,我什么都没告诉她!”
“不可能!”冯正摇头,“杜薇知道U盘藏在哪里。”
“那不是我告诉她的!”乔乐哭着说,“冯正,相信我,如果我知道会伤害你,我不会做。”
冯正看着她,他知道乔乐没有说谎。
乔乐的痛苦是真实的。
那么,杜薇是怎么知道U盘藏匿地点的?
“你仔细想想,杜薇有没有在你面前,提起过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?”冯正追问。
乔乐回忆着,突然脸色一变:“她问过我,你是不是很喜欢看《红楼梦》?我说,你书房里那本《红楼梦》都快翻烂了,她当时笑了,说你真是一个怀旧的人。”
冯正明白了。
杜薇根本不需要乔乐的告密,她只需要通过一些细枝末节,结合她对冯正二十五年的了解,就能推断出冯正最可能藏东西的地方。
杜薇的恐怖之处,不在于她的权力,而在于她对冯正心理的彻底洞悉。
冯正看着乔乐,心底的爱和奢望,彻底熄灭了。
他不是不爱乔乐,而是他意识到,他们之间的爱,脆弱到无法承受任何现实的压力。
乔乐需要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,而他,只是一个泥菩萨过江的懦夫。
“乐乐,把杜明辉给你的钱,全部还给他。我来帮你处理后续的法律问题。”冯正最终说,“我们之间,到此为止吧。”
08
冯正回到了公司,开始执行他的“反噬”计划。
他假装对公司事务彻底放权,每天按时上班,准时下班,表现得像一个彻底认命的退休老人。
这让杜薇和杜明辉放松了警惕。
杜明辉加快了资金转移的速度。
他急于将“蔚蓝海岸”的烂摊子撇清,将资金投入到他自己的海外洗钱链条中,以追求更高的回报。
冯正知道,杜明辉将在本周末,完成一笔高达两亿的大额转账。
这笔钱一旦转出,将彻底失控。
冯正利用自己副总的权限,给杜明辉的转账流程,设置了一个极为隐蔽的“程序延时”。
这笔钱会在转账发起后,滞留在公司的中转账户中,超过法定的工作日时限,触发银行系统的内部警告。
这不会直接暴露杜明辉的贪腐,但会引起海外投资方的怀疑。
冯正还做了一件事——他将杜明辉在公司作威作福、滥用职权、甚至威胁老员工的视频和录音,匿名发送给了公司董事会中的几位独立董事。
他没有提任何财务问题,他只是在控诉杜明辉的人品和管理混乱,目的是让董事会对杜明辉失去信心。
周五下午,冯正坐在办公室里,等待着大额转账触发银行警报。
这时,杜薇突然来到了公司。
她很少来冯正的办公室,她的出现,让冯正感到一丝不安。
“冯正,明辉出事了。”杜薇的脸色铁青,失去了往日的镇定。
“出什么事了?”冯正平静地问。
“他被海外的合作方扣下了。”杜薇的声音有些颤抖,“他为了转移资金,偷偷飞去了国外,但合作方发现他的资金链有问题,把他扣押了。现在对方狮子大开口,要一笔巨额的赎金。”
冯正的心脏猛地一跳。
他没想到杜明辉如此急切,竟然亲自跑到海外去处理这笔巨额资金。
“这不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?”冯正故作镇定,“你不是说,杜明辉的贪婪,是为你所用的吗?”
杜薇颓然坐在沙发上:“我只知道他挪用五千万,我不知道他背着我,偷偷做了这么大的局!他把杜家的名誉都搭进去了!”
原来,杜明辉为了独吞那两亿的利润,偷偷绕过了杜薇和杜家的风控,导致现在引火烧身。
冯正意识到,杜明辉的贪婪,比杜薇的复仇心更具毁灭性。
“你需要我做什么?”冯正问。
“救他。”杜薇的眼神里带着乞求,“你是建筑设计界的老人,你认识海外的一些地产商。你必须想办法,去和对方谈判,把明辉救出来。”
“为什么是我?”冯正冷笑,“他不是你最疼爱的弟弟吗?你不是最看不上我吗?”
“因为你是冯旭的父亲。”杜薇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明辉是冯旭的舅舅,如果明辉出事,杜家会彻底垮掉,冯旭也会受到牵连!”
冯正看着杜薇,心中没有一丝怜悯。
这个高傲的女人,终于在现实面前低头了。
“你现在知道害怕了?”冯正语气冰冷,“你用儿子来威胁我,现在又想用儿子来绑架我。你以为,我还会为你杜家卖命吗?”
“冯正,我求你!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!”
“任何条件?”冯正站起身,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光芒,“我要你立刻去律师事务所,把离婚协议书签了。我要你放弃所有对我公司的控制权,并且支付乔乐项目的所有赔偿金。”
“我答应!”杜薇毫不犹豫地说。
冯正知道,杜薇的执念是保护弟弟,而他的执念,是摆脱这个冰冷的牢笼。
09
冯正没有立刻动身去海外。
他知道,杜薇此刻的承诺,只是权宜之计。
他要求杜薇当晚必须签好离婚协议,并且在公司的最高层会议上,宣布撤销杜明辉在公司的所有职务,将公司权力交还给他。
杜薇为了救弟弟,一一照办。
当冯正看到杜薇那笔迹清晰的签名落在离婚协议书上时,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,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。
二十五年,他终于摆脱了责任的枷锁。
第二天,冯正带着公司的法务团队,飞往了海外。
他没有去救杜明辉,而是去了杜明辉的海外合作方。
冯正知道,这笔“赎金”不是为了救人,而是为了掩盖杜明辉的洗钱罪行。
他必须让杜明辉承担他应有的后果,才能彻底斩断杜家对自己的控制。
冯正找到了合作方,没有提赎金的事情,而是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方案。
“杜明辉挪用了我公司两亿的资金,这笔钱,可以给你们。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冯正冷静地说。
合作方是海外一个势力庞大的资本集团,他们只认钱。
“什么条件?”对方问道。
“你们可以拿走这两亿,但你们必须把杜明辉所有的犯罪证据,交给我。”冯正说,“我要他,身败名裂,永远无法回国。”
冯正知道,杜明辉的海外洗钱行为,已经触犯了当地的法律。
对方扣押杜明辉,也是为了逼迫他吐出资金。
在金钱的诱惑下,合作方很快答应了冯正的要求。
他们不仅释放了杜明辉,还交出了所有杜明辉违法的证据,包括他背着杜薇偷偷转移资金的记录。
杜明辉被释放后,立刻被当地警方控制,面临多项金融诈骗和洗钱的指控。
冯正没有看杜明辉一眼,带着证据回国。
他直接找到了杜薇。
杜薇看到冯正回来,眼中充满了希望。
“明辉呢?你把他救回来了吗?”
冯正将海外警方的传票和杜明辉的逮捕令扔在杜薇面前。
“他回不来了。他将面临最高二十年的监禁。”冯正说。
杜薇彻底崩溃了。
她尖叫着,质问冯正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“你毁了他!你这个白眼狼!你承诺过要救他!”
“我承诺过要帮你脱离苦海。”冯正平静地说,“但你和杜明辉,都是我苦海的来源。我没有亲手毁了他,是他的贪婪毁了他自己。”
杜薇的复仇计划,最终被她亲弟弟的贪婪所反噬。
冯正将所有杜明辉的罪证,匿名发送给了检察院和金融监管部门。
杜家的声誉在短短几天内彻底崩塌。
杜薇失去了她最疼爱的弟弟,也失去了她在社会的体面。
她被大学开除了教职,成为了众人唾弃的对象。
冯正没有要求任何财产,他将大部分股份留给了儿子冯旭,但他拿走了公司的控制权。
他没有对杜薇进行任何羞辱,只是在律师的见证下,平静地完成了所有的手续。
他终于,在五十岁这年,摆脱了枕边人。
10
冯正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,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。
他现在是公司的董事长,拥有了完全的自由和权力。
但他知道,他的人生并没有迎来“圆满”。
他再次约了乔乐。
乔乐已经成功解决了项目的资金问题,她带着儿子去了海外。
在视频通话中,乔乐的气色很好,但眼神中带着一丝疏离。
“冯正,恭喜你,你自由了。”乔乐说。
“你也自由了。”冯正笑了笑,“你想过回来吗?我答应过你,要给你设计一栋面朝大海的房子。”
乔乐沉默了很久,摇了摇头。
“冯正,我们都五十岁了。我们对‘家’的定义,已经不再是激情和浪漫。”乔乐的声音带着一种成熟的理性,“我需要一个能给我稳定生活的人,而你,需要一个能让你彻底放松的港湾。”
“我现在可以给你稳定。”冯正说。
“不,你不能。”乔乐温柔地打断他,“你花了二十五年,才从杜薇的阴影中走出来。你的心,还没有完全恢复。而我,已经习惯了独立生活。我们之间的爱,太过沉重,它承载了太多的痛苦和奢望。”
乔乐最终承认,她对冯正的爱是真实的,但这份爱,无法支撑起一个家庭。
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,去等待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。
“心上人给不了家”,不是因为她不爱,而是因为冯正自己,在漫长的婚姻折磨中,失去了重新构建家庭的能力。
冯正挂断电话,没有感到愤怒,只有一种彻底的解脱。
他终于明白了,他人生最痛的,不是没钱,而是他自己选择了逃避和隐忍。
他既无法从枕边人那里得到爱,也无法真正拥有心上人给的家。
他被“责任”和“奢望”囚禁了太久。
他选择了辞去董事长的职务,将公司交给信任的团队管理。
他放弃了大部分的金钱和权力,只带走了少数的积蓄。
他没有去海边设计工作室,而是选择了一个安静的古镇。
他在那里租了一间小院子,重新拿起了他荒废多年的画笔。
五十岁,他终于为自己而活。
他不再是杜薇的丈夫,不再是公司的副总,不再是乔乐的“奢望”。
他只是冯正,一个刚刚开始学会呼吸的普通人。
他的人生没有迎来复仇的爽快,也没有迎来爱情的圆满,只有一种深刻而沉痛的自由。
人过五十,他才发现,真正的痛苦,是你亲手将自己锁在了牢笼里。
而走出牢笼的那一刻,世界依然是孤独的,但至少,是属于他自己的。
他坐在院子里,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,突然觉得,不爱,不恨,不争,才是五十岁最好的归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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